賣腎利益鏈大起底近百萬腎病患者催生賣腎黑市

5月7日上午，江蘇省公安廳對外公佈了一批重大網路違法犯罪案件，其中常州警方破獲的系列網上非法組織他人出賣人體器官案尤其令人關注。

摧毀犯罪團伙4個、刑拘16人，解救賣腎青年20人。令人震驚的是，除了該案涉及人數眾多，更因為中介將人“圈養”在窩點中以便賣器官的行徑。

“當你看到那些年輕的小夥子擠在一間很小出租屋，等待著有人來買走他們的腎，你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一位參與辦理此案的常州市公安局鐘樓分局民警告訴記者。

隨著案情的深入，中介們的手法慢慢浮出水面：辦“專業”網站收集資訊，網上釋出收購器官廣告，圈養供體、管理供體，聯絡受體中介，尋找買家，將“圈養人”腎臟賣出。

由此，一條由中介人、年輕的賣腎者、逐利的醫護人員和有需求的境內外人士，共同完成的地下器官交易的完整鏈條出現在公眾面前，而將這些人聯絡在一起的正是出賣人體器官後的巨大利益。

賣腎帖引發的追查

誰都沒有想到，這樁震驚全國的案子竟然是從一條論壇的的帖子引出來的。

2011年底，常州溧陽一論壇上出現了一則賣腎訊息，發帖人是當地23歲的青年肖敏。“沒有錢花，看到有人賣腎賺個十來萬的，我也想輕鬆賺錢花，想賣掉一隻腎。”肖敏回憶當時的想法。

一開始，很多人都以為這僅僅是個玩笑。可是，肖敏還真通過搜尋引擎找到了一個專門賣腎的網站，並賣掉了自己的一隻腎。

“他通過網際網路發現了一個關於腎臟的專業網站，然後根據網站聯絡電話進行聯絡。網上聯絡人告訴他，需要先交200元定金，然後他們會安排體檢，找到合適的供體後便可以做手術。”上述鐘樓分局民警告訴記者。

據肖敏透露，最初他也懷疑網站會不會是騙錢的。但與網站人員短暫交流後，“一個腎可以拿到三四十萬元”的利益誘惑令他中招。

“三四十萬元”這個數字一個起名為“腎源網”網站站長周東告訴他的。而當肖敏表示擔心賣腎是否會有危險，周東告訴他，“我們是一個真正的醫療團體，長期向社會收購腎源”，“我們成功做了上千例手術”。

待業在家、手頭拮据的肖敏決定充當“供體”。於是，在周東的牽線聯絡，他被“轉賣”給了另一位中間人，河南鄭州的陳前。肖敏被帶到鄭州，並由專門人接待，進行各項檢查。各項指標不錯的肖敏，很快被安排了腎臟移植手術。

當他走下安徽亳州一家醫院的手術檯時，肖敏拿到了幾十萬元的報酬，腹部下面也多了一條蜈蚣形狀的疤痕。

回到溧陽的肖敏不知道警察已經盯上了這起非法買賣腎臟的線索。

在確認案情之後，2月初，常州警方專案組分赴河南鄭州、山東濟南，將陳前、周東兩名犯罪嫌疑人一舉抓獲。

據警方調查，周東是山東人，30歲，精於算計的他在網路資訊中發現了器官移植黑市上有著龐大的掘金空間，於是在境外購買了伺服器，辦了一個關於腎臟器官的網站。

“表面上，這個網站主要是介紹腎臟方面的科研、醫學等方面的知識，實際上卻是一個專門用於收集‘受體’、‘供體’資訊來源，便於組織出賣人體器官的黑中介。”辦案民警告訴記者。周東交代，每配型成功1對，他將收取500元介紹費。

另一位中間人陳前，同樣從事非法組織出賣人體器官多年。手下已經有多名成員，“業務”也形成了“一條龍”。有不少江蘇、河南、安徽和山東的年輕人就是在他的安排下出賣了自己的腎臟。

出乎常州警方意料的是，通過陳前等人交代的情況，他們發現了一個更為嚴重的非法器官交易的犯罪團伙。

陳前告訴常州警方，江蘇揚州一名大約20歲的男子居然被帶往印度尼西亞雅加達的一家醫院，接受了腎臟移植手術，將腎臟移植到一名86歲老人體內。

順著這條線，常州警方又查到了江蘇泰興的海濤和山東濟南的趙林兩位中間人。

警方調查得知，2011年9月至2012年2月初，犯罪嫌疑人海濤召集兩名犯罪嫌疑人在網際網路釋出收購器官廣告來招募供體，並召集犯罪嫌疑人李偉明協助管理供體、圈養供體，後由海濤聯絡受體中介將活體腎臟賣出。

3月14日，泰興市檢察院以涉嫌組織出賣人體器官罪對犯罪嫌疑人海濤等團伙4人依法批准逮捕。

“2011年12月，在海濤等犯罪嫌疑人的組織下，供體朱某、徐某分別在河北省石家莊某醫院、印尼雅加達某醫院進行了腎臟移植手術。至案發時，海濤等犯罪嫌疑人已先後招募供體20餘名。”在檢方材料上如此寫道。

被圈養的供體

幫助海濤搭線境外“受體”黑龍江人魏某，同樣沒有逃脫被抓捕的命運。

原來，在掌握了上述諸人的犯罪證據之後，常州警方在網上釋出了嫌犯的通緝令。恰巧在2月22日，河北石家莊警方接到線索，魏某等人在石家莊出現。

2月23日凌晨1時許，民警將在石家莊某新村13樓的一個房間內聚集的35歲的黑龍江人魏某、26歲的山東人李峰、23歲的陝西人黃雄帶回審問。

據3人交代，他們在石家莊新華區還有另外一處窩點，有另3名同案犯。

於是，石家莊警方當即行動，趕到位於新華區的出租屋。清晨6時，將另外3名網上追逃人員，21歲的巢民、江蘇金湖25歲的張龍，以及陝西人36歲的陳建一舉抓獲。

而經審訊，該6名犯罪嫌疑人對2011年12月份以來，通過網路方式聯絡、組織、出賣他人人體器官的犯罪事實供認不諱。隨後涉案的6人被移交給常州警方處理。

實際上，抓捕上述諸人的過程中，警方還一併解救了15名被圈養的供體。

“面積只有幾十平方米，到處都是垃圾，大家的衣服和雜物散落一地。”在警方抓捕時，小出租屋內擁擠、髒亂的環境讓警員們吃驚。

可就在這間小出租內居然有15名年輕男子，分別來自甘肅、河南、山東、山西、陝西等地。他們被巢民等人從各地帶至石家莊，等待器官受體。

“15個人都是因為錢而賣腎的，有的是為了還債務也有的是為了家人治病，但這些人本質真的不壞。”上述常州民警告訴記者。

這位警察就向記者透露了其中幾位的情況：小陳，25歲，山西人，之前在廣州打工，幾張信用卡一共欠了2萬多元債務。小唐，23歲，陝西人，因為家裡母親重病急需治療費用。

還有一位供體尤其令警察印象深刻，這位小夥子是因為迷戀網路遊戲而賣腎的。

常州當地一位曾經賣腎的“供體”周瑞告訴時代週報記者，他被圈養的地方是寧波。那段日子裡，那些中間人不斷地告訴他，“少一個腎沒有什麼，最多就是不能幹重力氣活了。手術一過很快就能恢復。”

賣腎利益鏈

對於周瑞這樣的“供體”來說，腎臟是他們唯一的本錢。然而，就是這唯一的資本，他們最終的收益也少得可憐。

因為一旦通過網路聯絡上這些中間人之後，中介、老闆、主刀醫生、麻醉師、護士等都要提成。

首先是中間人，他們的任務是尋找供體，提供食宿、安排體檢，並等候配型成功再簽署協議，進而聯絡醫生進行移植手術。

“中介做成一例腎臟移植手術後，可以提成5萬元。”一名專門負責出錢養供體的小老闆告訴時代週報記者。這位老闆告訴記者，一般成年的腎臟價格在30萬-50萬元。

據他透露，組織賣腎的中介分成兩部分，一部分人專門找患者，常年遊蕩在各大醫院裡，另一部分人專門找供體，即賣腎者。“兩邊分成的情況基本差不多。”

“至於那些網路線上的人員，主要負責聯絡，可能就沒有那麼多。他們和線下‘養人’的工作人員一樣，基本上是一個幾百到一千元不等。”上述小老闆告訴記者。

“每一個賣腎者都恨透了中介，明明知道一隻腎能賣多少錢，但能拿到1/10的錢就不錯了。”5月13日，記者在網上碰到一個供體的小夥子如是說。

同樣拿大頭的還有醫生和護士。2011年被媒體曝光的曾參與非法移植腎臟的山東省德州人民醫院的3名醫護人員更黑，當時中介支付給供體的價格只有區區2萬元，而賣給受體的則是28萬元。“顯然，這些醫護人員是中間差價的重要分成者。”

就此，全國知名腎移植專家、常州市第一人民醫院院長，兼泌尿外科主任何小舟表示：“人體器官移植活體來源主要是患者直系親屬之間進行捐贈，比如父母、夫妻、兄弟姐妹等，在直系親屬自願供腎的前提下，當地公安機關要出具親屬關係證明，並公證。進行手術的醫院在得到這些材料後，進一步對供體進行各項配型、查傳染病等移植前期準備。”

事實上，法律制度的不完善同樣為不法分子留下了空間。比如，國家明文規定嚴禁人體器官的買賣，但實際上默認了父母、姐妹、兄弟直系親屬之間人體器官的活體捐獻。

然而，由於器官的緊缺，一些病人在等待無果的情況下，其親屬便會出高價購買器官。而一些人瞄準了這一市場高利潤，便幹起了器官中介的非法勾當。

據統計，全國每年有近100萬名依靠透析維持生存的腎病患者，2011年，國內合法進行的腎移植手術還不足4000例。巨大的市場需求導致地下賣腎中介的興起，他們巧妙地搭建起自己的網路，並從中謀取暴利。(嚴友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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